本文作者徐轶青是麻省理工大学政治学博士,圣地亚哥加州大学(UCSD)政治系助理教授,本文作者在过去的五年里,在美国三所研究性大学求学,包括马萨诸塞州剑桥市的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以及位于加州的斯坦福大学。在这篇短文里,作者将谈一些这几年在学校里的见闻,供感兴趣的朋友参考。

需要说明,我就读于政治系,因此,下面提到的情况对其他学科(尤其是自然科学和工程类学科)不一定适用。
美国社会科学的研究生训练,主要有三方面的内容:课程和论文训练、研讨会(seminar),以及对学生职业发展的支持。大部分人比较关注课程设置与论文,对后两方面的培养关注得比较少,但它们其实也非常重要。
课程和论文
美国的社会科学院系一般要求博士生完成两项目标:一、在修课的基础上通过博士生资格考试;二、通过毕业论文答辩。许多院系还要求学生在第二年完成一篇“第二年论文”(second year paper),作为毕业论文的一次预演。以我所在的麻省理工学院政治系为例,博士生需要完成两年共16门课的课程任务。学生也可以选修或旁听更多课程,不必付费;而且,只要学生的学术导师同意,选课几乎没有院系的限制。许多同学在整个博士生涯中选修了20至25门课程。
在这头两年里,学生一般不需要做除了修课以外的任何工作,靠学校提供奖学金(fellowship)基本上就可以衣食无忧了。学校希望博士生们在这两年心无旁骛地汲取知识,尽量不要受到经济因素的干扰。最近几年,由于一些学校或院系财政状况吃紧,或者招收的本科生数目上升,它们也开始要求一二年级的研究生承担一些教学或助研任务。
我们暂时不讨论课程设置的问题。在麻省理工学院,一门三学分的核心课程,一般每周有两次一个半小时的主课(教授主持)和一次一小时的复习课(助教主持)。也就是说,一门核心课程,通常学生们一周要见面三次。哈佛大学和斯坦福大学的情况也类似。
大部分教授给博士生授课是很用心的,我们从许多网上的公开课视频里就可以感受到这一点。网络课堂缺少两个重要元素,一是课堂里的互动;二是在助教和同学的帮助下按时完成作业的硬约束。我认为后者更重要。
以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讲,博士阶段的每门课程,每周需要15-20小时以上的课外时间用于阅读、复习和完成作业。我也是这样要求我参与授课的学生们的。麻省理工学院要求低年级博士生每学期选修四门课。哈佛的要求是三门。斯坦福大学采用三quarter制,要求学生每个quarter选三到四门课。在这几所学校,不少学生还在额外旁听一到两门课。
总的来说,博士生们的课业压力是很大的。我确实从学习和研究中得到许多快乐,但是这些年下来,我深信以快乐为宗旨的教育,恐怕达不到期望的效果。我的一位老师对一年级博士生的要求只有两个词:No Whining(不要抱怨)。
博士生一开始对做研究没有什么概念。主要的办法当然是阅读前人的作品,辅之以工具类课程的严格训练。最近一两年,我们系有一个小创新,即在为一年级开设的一门《研究设计》课中,指导学生撰写研究计划,申请美国国家科学基金(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 NSF)的博士奖学金。这项教学实验还是比较成功的——先后有三位一年级同学得到了NSF的资助。这不仅是博士生们值得夸耀的荣耀、给系里节省了资源;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培养博士生们独立开展研究和日后申请研究经费的能力。
在第二年末,系里期望学生能完成一篇可被发表的论文,这是所谓的“第二年论文”。在现实中,绝大多数论文达不到发表的要求。在学术生涯的起点,总难免要生产一些糟糕的文章,但这样的练习也很有价值。与国内不少学校的情况相反,我所知的几所学校对博士生发表论文的数量都没有任何硬性要求。因此,博士生没有什么动力发表水准不高的论文。
经过一到两个月紧张的复习,博士生要通过资格考试,包括笔试和口试,主要考察博士们对本领域文献的掌握程度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在博士阶段,除了学生自己,几乎没有人关心他或她的考试成绩——教授不太关心,未来的雇主则根本不关心。
每个院系的考试安排略有不同,哈佛大学政府系是在第二年末进行的;斯坦福大学政治系则将两门资格考试安排在两个学期。我们系把资格考试安排在第三学年初,分两天对博士生选择的两个领域进行考察,每个领域一天(八小时)。按照领域的不同,可能是三篇2500字左右的写作,或是一个很长的习题集。
考试很紧张。我记得单单考试的两天,我就丢了一公斤以上的体重。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再在8小时以内写过那么多英文。斯坦福政治系的考试,每次(一个领域)长达52小时——跨越一个周末——答题者有时被要求完成三篇8000字的文章,我觉得那太长了。
考试确实能检验学习效果。不过我还是认为资格考试浪费过多时间了。比较可取的办法,可能是把资格考试安排在第二学年末的暑假前进行。另外,考试时间其实可以缩短到3到5个小时。这样,第二年结束后暑假可以用来想博士研究的题目。麻省理工的经济系就是这样做了,效果很好。这项改革在政治系被提了几次,可是每次都被否决。最反对这项改革的,正是面临考试的低年级学生们。
通过资格考试的博士生被称为“博士候选人”(PhD Candidate)。此后,他们就得以研究为主业了。不过,从第三年起,他们也被要求承担助研(research assistant,RA)或助教(teaching assistant,TA)的任务。前者要帮助教授完成指定的研究任务(一周10小时左右)。许多时候,老师们愿意与学生们合作。一方面学生参与研究的积极性更高,完成任务更利落;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学生的职业发展——如果幸运的话,学生可以在老师的指导下,走完发表论文的全过程。
在和教授合写论文的过程里,博士们可以学到很多东西。除了研究和撰写论文以外,还包括如何与学术杂志的编辑沟通、如何回应匿名审稿人的批评等等。老师们对学生的独立研究一般也很支持。我写完第一篇达到发表质量的文章后,先后有五位老师为我逐字逐句地修改语病和提出建议。我身边的大部分同学都有这样的经历。一位老师曾告诉我,老师们对学生的关心程度,与学生的努力程度是正相关的。他说得很有道理。
助教不仅要批阅作业,往往还需要承担辅助教学任务,如上面提到的每周一小时的复习课。对于助教,他们备课的时间往往超过每周10小时。不过助教工作除了能让博士生赚取生活费外,也让他们获得了宝贵的教学经验。我们系要求博士生在毕业前至少任助教两次。由于学校的本科生比较少,当助教的机会很难得,大家都希望有机会教那些对自己的能力有提升的课程。由于助教的劳动力供给很大,教授们不得不开会讨论,来匹配博士生们的研究兴趣、过去的助教经历和他们教课意愿。在其他很多学校,由于本科生人数比较多,则经常会出现助教人手不够的情况。
毕业论文毫无疑问是博士生生涯的重头戏。为了督促博士生们合理安排时间,系里一般要求博士生在三年级结束前开题。此时,博士生的论文委员会正式成立。论文委员会由三至五名成员组成,俗称为导师。与其他领域不同,在社会科学领域,导师与学生的关系是比较平等的。导师可以在中途更换,但学生要及时与老师们沟通。
在开题后的两到六年内,博士生完成一次中程答辩和一次毕业论文答辩。博士候选人通过论文委员会的毕业论文答辩后,就可以正式拿到博士学位了。
后两次答辩的时间是比较随意的。在美国,社会科学的博士教育实际上已经不是所谓的“宽进、严出”,也不单纯是“严进、严出”,而是“严进、找到工作后出”。有一位教授曾和我开玩笑说:一个博士是否能拿到博士学位,是由两个委员会决定的,一个是本人的论文委员会,另一个是求职院校的聘用委员会(hiring committee)。同时,麻省理工学院对学校博士生中途离校持非常宽松的态度。我在经济系的一位好友Bill去华尔街工作了。他可能是我上的那节课上最聪明的学生。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没有任何人反对。我的同班同学Peter离校创业,老师们都很支持,也随时欢迎他回来取得学位。Peter的创业很成功,所以目前看起来,他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了。这种全力支持的态度一开始挺让我吃惊的,因为招收一名博士生,系里实际上为之要花费数十万美元。但换个角度想,学校愈尊重学生的个人选择,学生对学校的感情愈深,日后也许会做出惊人举动。谁知道哪?
研讨会系列
在我看来,博士生阶段最重要的训练,是在研讨会里完成的。虽然研讨会几乎完全自愿出席(在哈佛和斯坦福,研讨会有时会作为课选修,但基本上也不存在实质上的考核机制),但没有人忽视它的重要性。
哈佛大学或麻省理工学院的研讨会大致有两类。一类是正式的研讨会,多邀请其他院校的教授来讲他们最新的研究。另一类是非正式的研讨会,常常由学生自己组织,自己参与,自己选择演讲的题目,教授有时会出席点评。这两类研讨会都很重要。我认为后者尤其重要,因为博士生们可以真正参与到研究过程里面来,学习接受批评、回应批评,和在批评的基础上改进研究。
也有一些研讨会是两者的混合,既邀请外校学者,也给本校的学生机会。在哈佛和斯坦福,还有一些研讨会是闭门的,只有本校该方向的老师和学生可以参加,并讲述自己的学术论文。
大部分研讨会有免费食物,由学校或院系出资。博士生们不富裕,而且常常没时间做饭,免费食物是他们参加研讨会的很重要的动力。不过我听说,提供免费食物是私立学校特有的现象。
我特别感激与经济系及哈佛政府系合办的政治经济学早餐(Political Economy Breakfast)。我的一位导师几乎每次都出席。如果他和其他早餐会的成员认可了一项研究,我们大概就知道这项研究八九不离十了。因此,我们都很珍惜在早餐会演讲的机会。我曾担任过早餐会的主持人(负责协调演讲人和给参与者买早饭)。开学以前,我把讲座邀请发到邮件列表,不到两小时,十几个演讲的空位就被众人一抢而空了。老师们的出席很重要。一方面,他们的研究经验远胜过学生,提的意见往往也更有价值;另一方面,他们出席可以保证研讨会的凝聚力。
类似由学生主讲的研讨会在麻省理工学院有不少,我经常参加的有经济系的发展经济学午餐会和斯隆商学院的组织经济学午餐会。发展经济学和组织经济学圈内最有名的几位学者每周都会准时参加。
这些早餐会或午餐会,有点像我在北大参加的导师的组会。我现在仍然觉得北大的组会帮助很大,因为我的导师曾手把手地教我如何做研究;而在剑桥,大部分时候得靠自己——自己选题、自己分析、自己准备演讲。不过,因为这里热烈而善意的批评环境给学生的压力更大,因此也更锻炼人吧。这样的训练特别重要,因为对别人的工作提出挑战,以及迎接同行的挑战,是学者日后工作中的家常便饭。
我们系里的另一个非正式研讨会叫做GSWIP(Graduate Student Work in Progress,意为研究生们的半成品),类似北大的博士生论坛。如它的名字那样,讨论的形式比较轻松,教授们一般也不会出席。虽然演讲的质量常不如前面提到的早餐会,但大部分糟糕的研究想法基本能被众人挡下来。
剑桥的研讨会有一个很突出的特点,即跨校合作。许多社会科学领域的正式、非正式研讨会(甚至课程)都是跨校合办的。一个例子当然是上面讲的早餐会,还是比较有名的政治经济学论坛和应用理论论坛(由A. Shleifer、P. Aghion和D. Acemoglu等人合办)。此外还有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和波士顿大学三校博士生合办的中国研究论坛。许多同学就是通过这个论坛成为合作者的。从地理上说,清华和北大的距离比剑桥两校更近(哈佛和麻省理工相距3.5公里或两站地铁),可是很少听说两校合办周期性的讲座或研讨会。这是很遗憾的。
在一位教授的提议下,我们系最近几年还有一项创新,叫 Idea Conference(出主意的会)。它的作用是帮助三年级(或更低年级)的博士生选题。在这个很轻松的会议上,每个参与的博士生有五分钟时间向全系的教授和学生讲一个在考虑中的想法,供大家批判。目前很难判断这个会的成效。不过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主意,因为许多想法要么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要么不够重要。在博士阶段,有人阻止你做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往往比有人建议你做一件对的事情,更加难能可贵。
职业发展支持
最后,有必要讲一下老师们和学校对博士生职业发展各方面的支持。我认为,这也是美国高校在研究生教育方面比较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很多改进是细微的,不需要重大的体制改革,但对心理常常很脆弱的博士生来说,是莫大的鼓励和宽慰。我举几个例子。
学术导师制度。
我接触的几所学校都有学术导师制度。学术导师的职责在第一、第二年给予博士生学术(包括选课)、生活、心理等各方面的指导。通常,学术导师也要为学生的学术不端行为负责。在大部分情况下,学术导师是根据学生的兴趣分配的,但更换起来也不困难。
我的学术导师虽然后来没有做我的论文委员会主席,但在过去几年里给予了我大量帮助,例如指导我选课,帮我规划资助的来源,建议合适的研究路径,甚至在突发情况下,指导我如何应对媒体采访等等。
另外,每学期末教授全会要对每位博士生的学习和研究状况进行评估。他们互相分享每位学生取得的成果和碰到的困难,适时和有限度地对博士生进行鼓励或提醒——祝贺和提醒有时是书面的,因此是很严肃的事。这样做的好处是大部分教授对大部分学生的情况比较了解,也增加了不同领域的教授与博士生之间合作的机会。
“开门”政策(open door policy)。
麻省理工学院的开门政策是有名的。但它其实不是项政策,而只是项惯例:教授在学校时一般把办公室的门开着,意思是欢迎学生随时打扰。这项惯例说起来简单,其实对教师(尤其是年轻教师)来说,是巨大的负担——反过来,这是学生巨大的福利。
在我们系,相近领域老师和博士生的办公室紧挨着,所以学生和老师几乎处于持续的交谈状态。我曾问一位年轻老师他是怎样完成自己的研究的。他告诉我,他每天起床来学校前工作3小时,晚上回家后再工作4小时,白天就基本交给学生们了。这种时间上的付出是惊人的。这也许是麻省理工学院与其他学校的不同之处。学校的本科生比较少也是这个惯例能持续的原因之一吧。
学术交流和研究基金。
最近几年,国内的学校积极鼓励博士生赴海外访学或参加会议,效果很明显。在美国的研究生院也有类似的制度。例如,我们系每年给每位博士生提供800美元的学术会议支持。钱不算多,但也不少了。系里同时要求博士生在赴会前将论文上传去公开的工作论文服务器。我认为这个细节做得很好,比较巧妙地督促学生完成学术任务,但并没有增添繁琐的官僚手续。
系里同时还提供每年500美元的研究经费,前提是提交一份简短的研究计划。只要认真申请,几乎所有人都能得到这笔经费。这笔钱虽然也不多,但可以用来完成一些小的数据搜集工作了。在斯坦福大学政治系,每位博士生每年可以直接获得约1000美元的职业发展经费,用于参加会议和学术研究。
职业发展计划。
美国高校对学生职业素养的培养也很重要,大致有几方面的内容。首先,由专人负责(教授们轮流担任)为求职的博士生提供服务,包括指导准备申请材料、提供面试建议、预约试演讲的时间(每人至少有一次全系老师参加的试演讲)、如何与未来的雇主讨价还价等等。我甚至还听说,我们系的一位教授亲自为学生挑选西装。拿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讲,我的老师们曾帮我逐字修改申请材料,还在麻省理工和斯坦福为我安排了好几次规模不等的试演讲,对我后来找工作很有帮助。
第二,给博士生创造环境、提供经费,鼓励他们为系里以及低年级学生开设短期课程、组织论坛、协调外请演讲人等等。这些技能都是博士生日后会用到的。
第三,我们系还给博士生参与院系决策的机会。例如,学生代表会参与聘用新教师的过程。这件事听起来很神奇,我在其他地方都没有观察到这个现象。例如,在参与招聘新教师的过程里面,作为学生代表,我读过上百人的申请材料和他们的推荐信;同时在听取其他同学意见的基础上,参与委员会的工作,对教授全会提出了聘用建议。允许学生参与这样重大的决策显然是有成本的。一般来说,学生对相关领域的理解比教授要浅薄得多,未必能够正确评估候选人的潜力。不过这样做也有好处。一方面,教授会议可以听到一些来自学生的声音,这对维持和提升教学质量很重要;另一方面,对参与的学生是个开眼界的好机会——通过这个机会,他们可以了解到自己该为就业市场做什么样的准备;也可以帮助他们理解一个学术机构是如何运作的。当然,这种制度之所以可能,也是因为聘用新教师的过程比较公开、透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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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政见沙龙文稿|徐轶青:读博那些事儿 什么样的人适合读博士?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717657914/
怎样选择博士学校、项目和导师?读博期间如何更高效地学习、研 究?如何面对挫败感?博士就业前景如何?……2016 年 5 月 14 日,麻省理工学院(MIT) 政治学博士,即将前往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UCSD)政治系任助理教授的徐轶青做客“政 见线上沙龙”第二期,和大家畅谈读博那些事儿。以下是沙龙文稿整理,经徐轶青本人审阅 修订。
一、导言
我叫徐轶青,现在是麻省理工学院(MIT)政治系第六年的博士生,严格来说我还是研 究生,还没有完全结束这边的工作。但是最近我已经通过博士论文答辩了,可以说是准毕业 了。六月份我就会去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教书,开始新的旅程。来 MIT 念之前,我在复 旦经济系念本科,之后在北大的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念硕士。当初可成请我做线上沙龙,我有些犹豫。我们年纪小的时候,没有许多阅历,却喜欢讲 感悟。我记得当年在北大做助教的时候,就很喜欢给学生讲读书的体会。现在看起来,不少 是错的。学期末,一个同学给我写评语说:这个助教丑是丑了一点,但是讲得还真不错的。我看了之很欣慰。现在年纪稍大一些,反而不敢讲了。我不像着上次来沙龙做客的刘擎老师, 他有很多研究的体会和人生阅历,娓娓道来。我现在这个阶段比较尴尬,知道了自己的限度, 但是真的知道的东西又很少。我看到大家的问题集中在两方面。一部分是技术性的,比如说社科研究生项目申请需要 注意哪些方面,怎样容易被名校录取,录取之后作哪些准备,博士阶段怎样培养训练自己, 等等。另一部分侧重人生规划,更宏观一些,也和博士生的心理状态紧密相联。我们为什么 要出来读博?这个问题很重要,甚至我认为可能是最重要的问题。所以,今天我们会主要从两方面来聊,一方面是解答一些技术问题,另一方面谈一些学 术生活的规划。后者可以更重要一些,我们先谈。这个讲法有些危险。因为如果完全讨论申 请的技术性问题,我们就变成新东方了。如果完全讨论那些心理问题,我能分享的大概就是 一大碗鸡汤。前方鸡汤,高能预警!
二、我的三次挣扎
首先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要读博?
为什么要出来读博?这是一个非常重大 的人生抉择,不应该低估这个选择的重要性。在你决定是否要读博,甚至已经开始念博士了, 你可能会反反复复挣扎好几次,不时怀疑读博的决定是不是正确,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我 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体验。有很多维度可以来考虑这件事情。从较功利的角度来讲,我们需要考虑读博士的机会成 本。如果你看美国劳动力市场的数据,研究生教育作为一项投资,回报率很高。统计上是这 样的,但是对个人来说就很难说了。因为统计上大家主要关心的是条件均值,分布是差异很 大的。这是我们常说的,被“平均”了。我们身边往往有很多案例,一些人有很好的工作机会,从货币收入的角度讲,读博很可 能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不过因为来自中国证据不太清楚,我们不能过分阐释。顺便ᨀ一句, 如果你看中国的数据,最近几年高技能蓝领的工资增速,已经超过普通白领的工资增速,这 是一个事实。所以从功利的角度讲,不管我们是否念博士,在年轻的时候积累一些特殊技能, 而这些技能恰好又能被市场认可,是很有好处的。读博士是其中一种方式。
从我自己的体会讲,是否要念博士,主要考虑两点,一是焦虑感,一是好奇心。不需要 两个都有,但是至少需要有一个。如果你有好奇心,对东西感兴趣又有天赋——就使劲做使 劲做,不在乎其他方面的考虑,是可以做出来的。我们许多人被张益唐老师的那种韧劲鼓舞。我身边也有一些类似的例子。我选择到美国这么多年,离父母那么远,除了好奇心之外,一个重要原因是焦虑感。这 种焦虑感从本科的时候、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有了,我不知各位有没有类似的感受。
我自己 前后经历了三次焦虑、挣扎,然后选择继续做下去。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我 很喜欢一个漫画网站叫 PhD Comics,把博士生们经历的心理状态᧿述得活灵活现。第一次挣扎。第一个阶段是在本科的时候,我本科在复旦念经济学,刚开始学经济学原理的 时候,被这个学科精美的结构和强大的解释力深深地吸引了。我很感兴趣,然后接触到更多 的东西。到了大四的时候,我突然有一个疑问:这一行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这个疑问现在看起来很傻。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当时修了一些哲学系的课,复旦 有一些很好教哲学的老师。年轻嘛,就会更多地想一些形而上的问题。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如果经济学的目标是阐释人的行为的话,那人不是没有自由了吗?你把每个人可能做决策的 结果都预测出来了,那人还哪里有自由呢?当时我并不完全知道,经济学对个体行为的预测 能力,其实很差。这是非常头痛、非常折磨我的一个问题。大家觉得可能很可笑。后来我拿这个问题去问 界的另一端,有人经历过类似的感受。这种共鸣很安慰人,支持了我几年。我觉得,如果我的想法是想要问一些跟中国相关的 问题,也许我继续学经济对我回答这个问题是有好处的。梁漱溟自己也是在追求学问的过程 中,也许也能够解开自己的人生问题。这就是一个像借口一样的答案,我觉得我还应该继续 学一些东西。这是我第一次挣扎。第二次挣扎。再过几年,我很幸运地去了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姚洋老师是我的导师,林毅夫 老师当时还没有去世行,他也教过我们。如果大家没有在国内念过硕士的话,到美国念博士, 也会有这样的挣扎——我刚才说第一次挣扎,是这行有什么意义,经济学有什么意义,第二 次挣扎就是做这行有什么意义,做这行的人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触呢?读了很多论文之后,你会发现,在你的领域,有相当一部分 工作是不那么可信的,是智力游戏,没什么意义。这时你就会怀疑:这一行的人到底在做什 么事情?这和在哪里学习倒没什么关系。在美国的同学也会碰到这样的挣扎,学了一些之后 发现,“啊呀,你们原来在做这样的事情”,就会对做一行本身持疑。有什么解决办法吗?也许是有的,但是我当时就转行了,转去做政治学了。这是一个解 决办法吧,按照李敖的说法,属于“颠儿了”,就是跑了。当时姚老师对我的帮助也很大,他 给我一些建议,学术上的和人生规划上的都很好,以后有机会再说。但是当时对我来说,我 想稍去探索一些其他的领域,这其实是我自己对过去两次挣扎的反应。第三次挣扎。然后我就申请来到了政治系念书。到了美国。自己做了几年之后又有一次挣扎。这次挣扎跟前面两次不一样。前面两次是说这一行有什么意义,做这一行有什么意义,第三 次是:我做这行有什么意义?其实这个现在还困扰着我,很折磨人。为什么会有这个挣扎呢?其实主要的原因是对自己的怀疑。美国一些学校的学术环境确 实很好,给学生ᨀ供了各位便利,相比国内还是有一定的优势。不断地有人在创新,有人在 做很有意思的事,你的品味ᨀ升了,你对这个领域本身也有更全面和理性的认识,你知道哪 些是不好的,但也知道有很多人在做很有意思的、原创性的工作。有一个朋友问,如何处理在研究过程中如影随形的挫败感。我现在仍然有这种挫败感, 我可以跟你分享的就是这段话,这是前几天我一个好朋友发给我的,我觉得这真的是深深地 打动了我。这位作者是写剧本的,也是搞创作的,跟我们工作类似吧,他是这样说的:
“Nobody tells this to people who are beginners, I wish someone told me. All of us who do creative work, we get into it because we have good taste. But there is this gap. For the first couple years you make stuff, it’s just not that good. It’s trying to be good, it has potential, but it’s not. But your taste, the thing that got you into the game, is still killer. And your taste is why your work disappoints you. A lot of people never get past this phase, they quit. Most people I know who do interesting, creative work went through years of this. We know our work doesn’t have this special thing that we want it to have. We all go through this. And if you are just starting out or you are still in this phase, you gotta know its normal and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you can do is do a lot of work. Put yourself on a deadline so that every week you will finish one story. It is only by going through a volume of work that you will close that gap, and your work will be as good as your ambitions. And I took longer to figure out how to do this than anyone I’ve ever met. It’s gonna take awhile. It’s normal to take awhile. You’ve just gotta fight your way through.”—Ira Glass 我翻译给大家。他说:“作为初学者,没有人告诉你们这些,我希望当年能有人告诉你 们。我们这些做创意工作的人,之所以做这行,就是因为我们有品位。但是有一个坎儿。开 始做这个工作的头几年,那些东西都不行,你想要做好,你知道你有潜力,你知道这东西有 潜力,但是就是做不好。但是你有品味,你有品味你才做这行的。你的品味告诉你,不好。你的品味是你对自己失望的原因。很多人永远跨不过这个阶段,他们就退出了。大部分我觉 得做出了好东西的人经历了这个过程。当时我们做的,我们知道没有什么我们想要的那种特 别的东西,我们都经历过这些。如果你刚刚开始,或者仍然还在这个阶段,你要知道这是很 正常的,最重要的是你得坚持做。干出很多活儿来,最好有一些死线。每周都写一些小故事, 每周都有成果,只有做了这些之后,你才能够跨过这个坎儿,你的工作才能和你期望的那样 好。这需要时间,这很正常。你得拼出来。” 我搜了一下,他似乎是个很有名的一个剧作家。这段话对我现在仍然有很大的启示或者 说支持吧,心理上的支持。我在这边学了几年,我确实看到了很好的研究,但是这种挫败感 会一直伴随着你很长时间,它现在仍然伴随着我。我的一个好朋友,他是数学系的,他就没有这样的困惑。我们念高中的时候就是同桌, 他从小就非常喜欢数学,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念博士,后来到了 MIT 做数论,一直就很享受 这个过程。但是我自己的体会是,我经历了三个阶段,现在仍然经历着这样的焦灼和挫败感。但是,正是这样的原因,在部分程度上它推动了我——其实我还可以继续试一试,回答自己 问的问题。焦虑感和好奇心导致我还在坚持着。我这绝对不是谦虚。前几个礼拜我经历了答辩,很短,短到了麻省理工学院可以允许的 最短的程度,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很短暂的答辩过程当中,其实就围绕着一个主题,是 我和我的四位导师的交流。我对我的博士论文不是很满意,或者说,我有些失望。这种失望 的感觉,不是说这样的文章发不出去,也许可以发出来,但是我觉得它没有像我期待的那么 好。我导师说:Game on。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你有很多的时间,我理解你的焦虑,我理 解你对自己不满意的事情。但幸运的是,你找到了一份工作,你现在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做 这样的事情。回到主题,我岔得太远了,在个人的世界里面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我想跟大家说的是, 什么样的人适合读博士呢?我们抛开那些计算,这些当然是很重要的,待会儿我也会强调, 职业规划是很重要的,每到一个时间点你要停下来,自己想一想,where am I? 我现在是不 是适合继续做这件事情,待会儿我们再细谈怎么来评估这个事情。但是呢,如果你没有好奇 心或焦虑感当中的一个,也许就不是特别适合念博士。我在出来前,有一个美国朋友,很好的一个朋友,原来也是 MIT 的毕业生,他跟我说, 如果你不想说些什么话,你不想去跟别人争论,你不想去改变一个现状——这个现状可以是 学术的现状也可以是现实当中的现状,也许就不是特别适合念博士。因为你对自己有这样的品味,你才会最开始来念博士,你才会在念博士当中经历这样的 挣扎,我觉得这两件事情是高度相关的。如果你没有想要改变某些东西或者创造什么东西的 冲动,也没有探索的好奇心的话,你作为一个 consumption(消费)来念博士也是可以的。但对大部分人来说,没有这样奢侈的机会来做这件事情。有一个朋友问,要走上学术道路是否要完善自身,还是要探索世界、改变世界?其实我 觉得都可以,没有正确答案。有些老师说只有真诚地探索真理才能来读博士。我倒觉得不一 定,对这个事情看的比较淡。有一些偏定量的项目,给你很好的训练的机会,在学术界以外 也有用。三、如何应对如影随形的挫败感 花了很多时间,绕了很大一个圈子,给大家很大一碗鸡汤。我的信息很简单:就是大家 都在经历这样的过程,都有挫败感。有一些技术性的办法可以用来减轻这样的焦虑和挫败感, 但这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情。回到“如何处理在研究当中如影随行的挫败感”这个问题。真的焦虑怎么办呢?你觉得 自己做得不好,你知道什么是好的东西,但你觉得自己的东西做得不好,这是我每天都在经 历的感受。我分几点来讲吧。第一,我们的一个老师说,我自己在一篇文章里也写过,no whining,就是不要抱怨, 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是一个解决方案,但是比较残酷,不一定对你有帮助。我的美国同学们 用了一个词汇,hang in there,就挂在那里,你就坚持吧,不要轻易被这个东西打败,你多 做一些,做着做着你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适合这一行。另外,有两句话对我的帮助很大,是我特别好的两个朋友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don’t take it too personally,不要把你在学术上的成功或失败啊,作为你对自己评价的唯一依据。同时,这个也可以推广到其他事情上,就是不要把一个人的学术产品的好或者坏,作为评价 这个人的主要尺度。我经常会有这样的感受,来念博士首先还是做人,做个好人,be a good person,be a nice person,然后才是念博士。因为大家都是人,不能看到人家 this work sucks 就不跟人家交往, 觉得这个人不值得交往,这是非常忌讳的一件事情。在你发表的过程当中、在你被别人评价 的过程当中,你不要把这个事情看得与你自己太近了,你要和自己的研究保持一定的距离。那是你的一个志业、是你非常感兴趣的事情,但是你不要把它作为你唯一认可你自己的东西。你要意识到,你是人类知识积累过程当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在这个部分里面,你可能制造 的就是一些噪音,当中有一些有用的部分可能会存下来,在时间的筛选之后变成有用的东西, 但大部分都是噪音。如果你 take it too personally,你就会不断地给自己负面的信号。第二个跟这个相关的是,make peace with life。这两句话都是有点阿 Q 的。我就是用这 样有点阿 Q 的方式来给自己催眠吧。这句话就是说,在某一个阶段,你需要很清楚地认识 到自己的局限性。对我自己来说,我接受我自己的平庸,我接受在一定范围内我只能做到这 样好,我已经尽力了。也许我多尝试一些,可以做出一些有趣的东西,但它不会那么精彩。当我接受这一点之后,我就把很大的一个负担卸下来了。在学术界,除了诺贝尔级别的人之外,我们不是要争做第一呀,我们也不需要说我们是 坊间 No.1,或者在某个领域内是 No.1,你那样的话会给自己扣上非常大的负担。也不要轻 易地说我要比身边所有的同行做得好。这个好胜心是好的,但是你会给自己背上很大的负担。我在做这个事情,就是拿这几年时间来训练自己,我们说 PhD training。在这个过程当中, 能够积累一些你认为有用的技能,也许这个技能在其他地方也有用,然后再做一些自己感兴 趣的研究。也许这个研究对人类是有好处的,很多情况下是没有好处的。你以这个方式来想, 把自己看得没有那么重要,反而自己的负担也会小一些。我采取的另一个很阿 Q 的办法就是,转行、转系、转专业。你要认清楚自己的比较优 势,即使你没有觉得优势,你在任何一个维度上都比别人差,你仍然有比较优势,这就是“比 较优势”这个概念精彩的地方。你可能在这一点上比别人有比较优势,比起别人来说相对成 本比较低,你也许就能够在这一点上做出好的东西来。我自己的体验是,不断地找最适合自 己比较优势的那个小的领域和小的做问题的方式,慢慢摸索到这样一个地方,觉得比较舒服。对于其他你做不到的,你只能说,“眼不见为净,也是好事一件。”这是黄舒骏《改变 1995》 里的歌词。四、停下来,评估自己 在读博士的过程中,比技术性的细节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每过几年一两年就停下来,客 观的评估一下自己的位置。这是什么意思呢?其实读博士是这样一件事情:当你在前两年积 累你的技能,也许到第三年是一个高峰,你后面就没有这样一个机会沉浸在技能以及文献的 积累中。在你达到高峰的时候,你同时也在训练自己加入学术共同体所需要的一些能力。比 如说:写论文、评价别人的论文、参加会议演讲论文,还包括一些社交技能。这些东西加在 一起是一个整体。有了这些能力之后,你可以把它想象在一个维度之上。一维空间里有这样 一些能力。也许你跨过了一个临界点,你就可以比较舒适、自由去发表,去探索自己感兴趣 的东西。但是很不幸的是,并不是所有人能跨过这个临界点。这其实是你为什么需要五六年的时 间。我的意见是,你在第三、第四年的时候,尤其是第四年的时候,你要对自己有一个全面 的、比较理性的评估。尤其在美国的学术界生存,有各方面的要求,这个要求不仅仅是你有 很好的想法,在数学上、编程上有很强的能力,也要求你能够比较清楚地表达你的想法,有 比较好的演讲技能,能够给学生上课等等。大学教师其实要处理许多琐碎的事情。这是很全 面的要求。你在试图发表论文的过程中,也可以真实地了解到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做研究,这 可能是大学教师这个职业里最令人享受的一部分工作了。我经常和别人讲我同班同学的例子。我们一起考过了资格考后,他和 MIT 计算机系的 两个学生去创业了,用我们在头两年学到的东西去做了一个很成功的商业模式。我觉得也是 很好的一件事情。他对我说:I want to build something,用我学到的东西去造一些东西,去 改变世界。这比闷在学校里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要好。学校和系里也很鼓励这种尝试,在一段 时间内,如果想回来完成博士论文,随时欢迎。当时他也邀请我加入,我觉得还有一些其他 未完成的问题想继续问下去,另一方面也比较规避风险,所以没有去。我们可能都把一些东西神圣化,把读博士看做觉得是追求人类的真理,有部分这样的因 素,但是我们要回到一个正常人的思维:这是一份工作,你已经二十几岁了,甚至二十七八 岁了。这份工作是不是适合我,在长期是不是适合我,是不是有其他的机会,你需要很理性 地分析,也可以请别人给你一些建议。有一些老师会很坦率的给你建议。我觉得 MIT 很好 的一个地方,你可以出去创业两年,然后回来继续念书,不回来也可以。斯坦福也是这样, 我在斯坦福待过一年,也有很好的创业环境。我知道国内有些老师的想法,我能理解,他们 觉得你应该 all-in,但是你有时候,也需要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一看你在哪里。我想说的是,你要在适当的时间对自己的能力有一个比较全面的评估。不要到最后要被 推出门了,要在学术市场上找工作了,才发现自己不适合,那时候稍微有点晚,但也不是世 界末日。如果更加理性的从职业规划化的角度想这个事情,可能会对你有益一些。当我把这些事情想清楚之后,就真的没有那么焦虑。我的焦虑还是说为什么我在这里没 有做出很好的东西。但是退一步讲,我今天就是不做学术了,我去找一个数据分析的工作, 也可以养活自己,给父母ᨀ供好的环境。如果你有这样的备选方案的话,你的心理状态就会 好一些。我们可以回头想一下,为什么学计算机的 PhD 焦灼感就会弱很多?因为他的技能 是被市场认可的,能被其他领域用到,所以对他来说选择就被祛魅了,我可以根据自己的兴 趣,做这个、做那个。我在斯坦福上一门课,老师很年轻,职称就是 lecturer,正式工作是 一家公司的 CTO(首席技术官)。但是他对 Recursive Neural Nets 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完 全可以在斯坦福或其他一线高校拿到一份 tenure track 的教职。创业是他的选择;学校认可 他的学术能力,也尊重他的选择。社会科学领域有一些不同,因为很多我们培养的技能不一定在市场上被看重,但对于科 学研究它也是很重要的技能,这时候在适当的时间点,你要ᨀ前做一些准备。但是我觉得社 会科学越来越多的技能是 general skill,比如你的语言的能力,你的表达能力,你的分析能力, 包括越来越多的数量分析技术,在其他就业市场也有很多应用的前景。五、中美之别 在中国和美国念博士有什么差别?我觉得关键的问题是,你要找一个好的项目,不在乎 中国和美国。我觉得在社会科学,尤其是经济学,国内外的差距已经非常小了。如果你在一 个好的项目,有好的人指导,真的是没有特别大的差别。不过,在选择项目的时候,还是有两点大家要特别注意,国内外可能有所差别。第一点 就是,对这个领域的把握,有可能国外把握得更加地接近它的趣味,因为有大量的杂志是国 外学者在主编的,这些人定义了这些领域的趣味,这跟国内研究的趣味也许是不一样的,这 个大家要注意。我记得姚老师跟我们全体学生开会的时候就说,其实我们在 CCER 经济学的 第一年训练跟美国前二十、三十的学校差别不大。但是在后面呢,就那些具体领域的课,比 如说发展经济学、劳动经济学、金融学、宏观经济学,这些具体的领域,对它的把握,跟美 国有一些差距。原因其实很简单,这些领域都是被美国的一些学术活跃的人,以一个小团体 的方式定义的。你在美国就比较清楚他们在思考什么样的问题。但是反过来,我们对中 些。像在科学领域,国内的博士生发表高水平英文论文已经不是一个新鲜事了,成功的例子 很多。这两个差距你都能够克服的话,我觉得在中国和美国并没有特别大的不同。当然,在美 国你要独立生活,你要在学术训练以外还有其他的训练,包括与来自其他文化环境的外国人 的日常交往、建立友谊等等。有一个同学说,刚到美国读书的时候会不会在讨论课上因为性格、口语水平等,讲不出 话,后来怎么解决的。我觉得,这点上我比一些同学好一些,因为脸皮厚,想跟别人争论。确实,这是大家必须要迈过的坎。其实办法也蛮简单的,就是不要怕,多跟别人说,这是第 一点。因为你是一个外国人,你就想如果是一个老外说中文,他说得有点蹩脚,语音语调都 不对,没关系,我们中国人就觉得还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其实美国人看法是一样的,他觉得 你在努力的尝试,然后说着说着就好了。第二点就是,我知道大家都是同为博士狗或博士猫,有很多时间都是在电脑面前看电视 剧度过的。我也很喜欢看视剧,对ᨀ交英文其实帮助很大,比如 The West Wing,是非常好 的电视剧,与美国政治有关。Boston Legal 也很好。这些剧,如果你能够多看几遍,然后 不用看字幕也足够理解,那我觉得日常交流就不成问题了。六、申请博士需要准备什么?当你决定了真的要尝试读博士之后(这是一个很大的决定,但是大家不要把它想得神圣 化,在后面还是可以变的),你需要准备什么呢?不同的专业真的很不一样。像经济学来说, 对于一般的前五十来说,你的成绩其实是最重要的,特别是 GPA 和 GRE。对于更好的学校, 那主要是研究的出彩和你的推荐信了,并且主要是推荐信了,这就是现实。大家申请的困难在于大家不知道美国人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如果你对这个领域有哪 怕一点的了解,它大概什么样子,主要关心的问题是什么,你的 writing sample 和你的 personal statement 就会写得好很多。如何找到契合自己兴趣的项目和教授?我觉得这个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有的时候很难, 但是有一件事情大家经常忽略了,包括我自己在申请的时候也没有特别注意:如果你的申请 能够更有针对性的话,要比非常泛的撒网好很多。如果,你哪怕话一点点时间,花一个小时 研究一所学校,仔细理解这个学校的老师他们在做什么,跟你的兴趣是不是相关,这对申请 有非常非常大的好处。我不能说我直接参与过这个事情,但是我看过很多,也被问过很多。我如果是一个老师, 而你知道我的研究,你ᨀ一些你的想法。如果我觉得你真的是有这个潜力,我当然会在招生 的时候给你一些特别的关心。我面前有 300 份材料,怎么样能够找到这个特别的人?所以你 对这个学校比较有深度的理解是很重要的。有一位同学说,在和身边的理工科博士聊天时,他们几乎一致认为导师比学校更重要, 因为导师决定着研究经费和实验室资源分配。我觉得对于社会科学而言,这是一个大部分情 况下不存在的问题。因为大部分好学校都存在好的导师。对于社会科学的同学,如果你进入 了一个前十的系,是会找到不错的导师的。当然,如果你对某些的领域感兴趣的话,比如说 你对中国问题感兴趣,但是完全没有懂中国的导师,这可能是一个问题。但是比如你做经济 学,无论你去 Harvard、MIT、Stanford、Berkeley、Chicago、UPenn、NYU、Columbia 等名 校,在训练上差别并不是很大。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是,跟你趣味相投、品行兼容的老师建立比较好的合作关系,这个 合作不意味着说你要一直跟着他做,至少他可以带你入门,从最初写成一篇文章,到投稿, 到与审稿人沟通,乃至发表,你走过这个过程,就学到很多东西。如果有这样一个好的师傅 带徒弟的环境的话,给定你的禀赋,给定你的勤奋,你是可能做出来的。但是你如果完全就 是放养,你要自己去摸索,会相对来说困难些。七、读博期间应该注意什么?读书。有位同学问,曾经听搞定量的年轻老师说,方法和技术要趁年轻时候学,政治理论可 以以后慢慢学,这样好像有点本末倒置了,问我怎么看?我是这么看的。现在我们,尤其是 在比较好的政治系,大家的学术训练的框架基本上是前两年上课,这两年当中很多时间是花 在定量方法上,但是我总是跟我的朋友们说,不能只搞这个,要多读读书,前两年是唯一有 时间安心多读书的机会,如果你是经验研究的话,你就很难跟这个领域交流得很好。我博士一年级的时候,读书读得很慢,现在仍然很慢,而且我也不是很好的写作者,写 得也很慢。政治学的一门课大约每周有 250 页(相当于一本小书啦)的阅读量,如果我选四 门课的话,就有 1000 页,我是绝对无法完成的。所以我的方式就是,我选两门阅读量比较 大的课,两门偏重数量分析或计算的课,这样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一个休息的机会。 了解一个领域。如何掌握经济学某一领域里面的框架?我确实上过一些经济学的课,上过不 少,在前两年的时候,我自己很喜欢,到今天仍然还是很喜欢这个经济学家做的工作,和他 们的这个思维框架,我觉得 handbook 不是很好的这个方式,因为它太厚了。好的方式呢还 是去识别这个领域的领头羊,几个人,然后看到他们的网站上去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教案?或 者他的学生有没有教案,这是最好的方式。怎么来识别这个学科内的领头羊的呢?我就有一个特别简单的方式就是你去看 NBER 的 会议和小组,比如说我经常去听的一个小组是 NBER 的 political economy,这个是很好的, 所有做这个 political economy 的经济学家基本上都在里面了,看一下谁在哪里领头,谁在 那里报告,你基本就知道这个经济学的学术前沿在哪里了。 写作。有一个同学问这个博士论文后期的写作是怎么安排的,以及ᨀ高英文写作有什么建议。我觉得如果大家真的看过我的写作的话,就会知道我不是回答这问题最好的人。一个办法就 是磨。大家写第一篇文章会花很长的时间,一点一点写,经常的情况就是写三百个字就去看 一个什么短片,花了半小时再回来再写个三百字,再去看一个,这是最经常发生的情况。《财新》主编王烁老师ᨀ过一个建议,你自己掐一个闹钟,二十五分钟,你先二十五分 钟必须这个专心致志地写,二十五分钟到了之后,你可以休息个五分钟或者出去晃一圈回来 再按个闹钟,我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你大概第一篇文章慢一些,然后找一些朋友给你 改。第一篇是最痛苦的,然后改过几次之后就发现,其实写学术论文是相对简单的,它是八 股文,就这些词汇,就这些个用法,你会慢慢上路的。这里面会碰到一个问题,一遍之后,你不好意思再去找别人了。你可以找几个朋友互相 改;另一种可能性就是花一些钱请专业的英语写作老师改。我现在比较少用了,以前用过。还有一种就是跟你的合作者互相切磋,如果他们的语言比较好的话,这是一个很大的帮助。我的合作者就对我有很大的帮助,我自己写让他们帮我改,然后我当然也会对他们ᨀ一些建 议。有一本书我觉得很好,就是大家都知道的《The Elements of Style》,我经常看。里面 ᨀ到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你写完之后,把所有的文字再看一遍,把所有的你觉得可以删的全 部都删掉。当你这样反复做几遍,你的这个文章就变得好了。还有一本叫《On Writing Well》。这两本书都挺好,大家可以看出来这些很浅,增高是循序渐进的。关键是要坚持。合作者。好的合作者的确是特别难找。有几种不同类型的合作者。一种合作者是你的导师, 这个其实相对容易,你的导师是在某种程度上是说了算的,有很强的主观见解,这样的话你 们的分工其实是比较清楚的。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但是过一段时间之后,开始做自己的事 情了,这个时候找合作者当然是更加困难的。合作者的技能要互补,而不是说我会跑回归你也会跑回归,但是大家都不愿意写作或大 家都不会写作。这个不行。如果你的统计方法比较强,我对文献比较熟悉,把它合到一块儿 去,这就可以的。或者你对这块文献比较熟,我对另一块比较熟。另外大家要都非常信任, 你不能说我想你多做一点,我少做一点。最好是两个人都有完美主义强迫症,都想把这东西 再做再好一点。如果你有这样的两三个好朋友(不需要很多,因为你你多了你也顾不过来,你就这么点 时间),比较靠谱的、互相信任的、愿意听的进对方意见、能力上有些互补的合作者,那这 就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情。选择导师。如何选择导师,这其实很重要。但是有时候也许你也没有那么多选择。这个系就 这么些人,跟你相关的就这么些人。我觉得美国文化有一个挺好地方,有些东西大家是可以 摊开来谈的。美国人也是人,他们会表现的比较客气,如果他跟你说 fine,通常意味着就是 做的不是很好,不然的话他会说的更加夸张。但是呢,他们也非常实用、务实。如果你能够 很真诚地表达你的想法,获得他们的理解,他们也是会尽可能支持你的。我觉得在大部分情 况下,老师是会比较理解你的选择的,而不用特别想我跟这个老师的关系好就一定要找他做 导师。其实更大的一个问题是,你是先来做人。韦森老师一开始就和我们说过,要做学问,先 做人。他说的层次更高一些,做人指为人正直。我这里说的含义比较简单,就是你先 Don’t be an ass,别让人讨厌,做个容易相处的人。这是第一点,让大家觉得你是个很好相处的朋友, 别人需要的时候,你愿意帮忙,别人也会帮你。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面,你和导师相处也是 一样,就是 don’t take anything for granted,不要认为导师为你做的任何事情是应该的。包括 系里为你做的任何事情,也不是理所应当的。你仔细想一下,他们没有这个义务给你做这个 事情那个事情。我们通常认为,我们被招进来了,这个系就要为我负责,其实系里也为你付 出了很多。如果这个老师一行一行地读我的论文、帮我改,这么做其实完全出于对你的关心, 对他/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这时候,你就要以正常人的方式去处理和维护好这样的关系。比如说,在适当的时候,表达你的感谢,很真诚地和对方保持很好的沟通,这都是必要的。有些邮件,大家觉得可以写可以不写,我觉得你还是写。写了不会有什么负面的影响。比如 说,我今天见到一个教授,我们聊得挺好的,回来以后再联络一下。人家可能真的很忙,忽 略了你的邮件,这也没什么。但是你这边做到了。这些东西,在各行各业都是一样的,学术 界并不特殊。做研究。有朋友问,在研究过程当中,我可以ᨀ什么建议?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 好的一点,就是要围绕一个主题,深入地做下去,然后慢慢建立起自己的身份。你不一定要 在博士阶段把它做完,但是大家知道你在做这个,然后你很集中精力地把这东西做好了,让 别人可以用,或者别人都知道这个东西真的是对我们知识的进步有好处的。这比你写五六篇 一般的论文要好。我自己这方面也没有做得很好。有同学问,我在读博期间受益最大的三门课是什么?很多,其实我上了很多很多门课。但我觉得,其实收益最大的不是课,而是研讨会(seminar)。一个好的项目给你ᨀ供的就是 一个学术争论的环境。我学到最多的其实是从我的一位导师主持的一个政治经济学早餐会。这个早餐会现在已经没有了,但到现在为止,它仍然是比我在各个学校、各个会议上听过的 各个研讨会平均质量都要更好的。它主要的演讲人都是学生。因为这边学生素质很不错,在 这样的环境下面,你就会想什么是好的研究,我要向好的研究去靠拢。当然,像我前面说的, 你也会对自己感到非常的失望:为什么我没有做出这么好的研究?但是你不断在尝试。这是 一个不断向好的研究靠近的过程。这其实是你从好的学术环境中学到的最多的东西。刚才可成说读博期间的“孤独感”,其实这是博士阶段一个非常奢侈的状态,等到博士 后面几年甚至开始教书的时候,你想孤独都孤独不起来,你有很多事情要做,各种人会来找 你、各种会议,你想要坐下来写两个小时的文章是不可能。所以博士阶段有一个训练很重要, 在很短的时间集中精力做完一个小的事情。比如说给你 20 分钟,你就能写个 300-500 字, 你是否能够集中注意力,这反而是更大的挑战。当然,主要还是心态的问题,如果心态能处理好,并不会特别孤独。因为你总是在跟别 人一起做新的项目。我觉得合作是一个很好的事情,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会遇到很多挫折,你 可以与你的合作者互相鼓励,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享受的过程。千万不要轻易失去自信心。研究有这样一个过程,尤其发表来讲:研究的发表有很大随 机性。我自己运气比较好,投了自己一篇人家喜欢就接受了,后面的不喜欢就被拒掉了。我 相信统计上的说法:regression to the mean。前面运气好,后面运气差。但也有朋友是反过 来,是前面运气差,后面也许运气会好,但是还没有等到运气好,他/她就不做了。所以我 说运气的成分很大,还是要多试试,在读博的这几年里多试试。还有一点,不管你做的是定量的还是定性的,别忘了多回国跑一跑。一有机会就回国看 看,最好往基层,你不太容易接触到的地方跑一跑。如果有搭便车可以去调查的机会我都会 去,即使和我的研究没有多大关系也会去。去看一看,你对中国会有一些感受,有了感受回 到办公室,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不然就是空对空,我们说很多研究都是空的,理论是空的, 实证也是空的,最后对大家知识的积累没有好处。八、博士就业前景如何?有一位朋友问这个博士就业市场的前景怎么看。先跳开这个问题,当你开始读博士的第 一天,你就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子或一个学生了,你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工作的人。当然 其实你的环境比其他人的工作环境更健康、舒适,因为大家还在照顾着你,你的导师还是在 照顾着你。但是你需要为自己做一些计划,需要为自己做一些考虑。你需要把老师和同学当 作同事。如果是这样的话,它就是一个职业规划的选择了,那你就要想你自己的比较优势是 什么,然后在你的比较优势的支持下,你的兴趣能在多大程度上支持你做学术上的研究。有统计研究表明,社会科学教授大部分收入偏低,低于他们的能力在职场上可以获得的 竞争性工资。但他们为什么还继续在做这个事情?因为他就是真的喜欢做这件事情。很大程 度上是这样,但这也是一个选择,fair game,你也可以不做这个事情,并没有人逼着你去做 这个事情。但是我想强调,这个世界是一个一般均衡。你在里面很难,人家在外面可能也很 难。但是有一些因素我们确实可以改进这个过程,就是在适当的时间点稍微停下来,想一想, 我到底在哪里,我适合做什么样的事情。其实跟我以前建议大家怎么做 GRE 阅读一样的,就是你不要读得太快,因为你就读一 遍,你读完了一段以后要想一想你这一段是什么意思,最后反而省了时间。其实我们在博士 阶段也是这样,就是读完一年你回过头想一想,跳开自己的小环境,我现在在做这个事情我 是不是在正确的轨道上,我是不是足够有兴趣,然后做一些其他的考虑。就业市场的情况其 实是公开的信息,大家可以去看各个学校的 placement,稍微查一查就很清楚了。有的同学问,社科博士中国人在美国找高校教职难度很高么?我觉得这不是中国人的问 题,这是所有人的问题。当然是很难的,经济学很难,政治学也很难,社会学也不容易,这 是我了解到的一些信息。其实美国人也很难,美国人也很焦虑,这是一样的问题。但是呢, 这跟项目也有关系,有些好的项目,因为老师和同学的关系比较紧密,这些学校的学生找到 工作的概率比较高。有人问,“我很喜欢研究工作,但是害怕今后做老师,总觉得知道得太少,教不好学生。想问轶青兄,有没有过这个阶段,以及如何克服?”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重新叙述一下,需 要慎重考虑。在科学领域存在这样的情况,有些人很喜欢做研究,但是不太喜欢做老师,我 的一个好朋友就是这样,他也能够做得很成功。但是在社会科学领域,我觉得教学和研究的 矛盾没有这么大。因为社会科学最终要靠想法来说服别人,在我自己看来,谦卑的来看社会 科学目的的话,就是改变别人的先验看法。也就是说,如果一项研究可能通过ᨀ供新的证据, 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别人对既有问题的看法,那这项研究就算有很大的贡献了。没有 100%的 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不愿意跟别人说你自己的研究,在长远来看,你是很难做得特 别成功的。但这也是因人而异的。我觉得教书就是多做几次就会了,在开始的时候你会紧张、不高 兴、很烦,但多做几次之后,就会发现就是这回事情。在累积一些素材之后,后面几年你会 不断改善。大部分的研究者,如果能够应付审稿人的话,都不会觉得教书是一件恼人的事情, 只是耗时。我反而觉得教书是一件令人享受的事情。找工作的问题适合再讲一个小时,这个比较复杂,但对很多同学可能还有点远。我觉得 对大家比较重要的就是,找一个好的题目,把研究做好了,然后把自己演讲的能力练好了, 比较重要。后面具体找工作的事情怎么样,还有些技巧性的事情,这些老师们都会教你的。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宁愿做一两个特别好的项目,也不要铺得太开,做很多你觉得一般的项 目。在年纪轻的时候,一二年级的时候多看一看到你们系来面试的候选人,他们的研究是什 么样子的,至少你能够把品味培养起来。我总是这么对自己说、对其他同学说,这个东西如 果做到最好,如果你运气特别好,everything works out,它是个什么样子,用你自己的品味 来评价一下这是不是个好东西。如果不是,它可能就不是你博士论文的项目。九、在学术生活中寻找平衡 有人ᨀ到,现在很多政治学、经济学的想法来自社会学、历史学、人类学等等学科,那 么平时如何选择其他领域的书籍,如何平衡读“杂书”和读专业文献的时间精力?这个问题 很令人汗颜,我觉得自己在本科阶段读的书还多一点,硕士阶段就在那儿搞三高(高级宏观、 高级微观、高级计量),在美国这边更多的就在做研究,读的书没有那么多了。我想这个问 题主要是两点,第一点就是怎么看待跨学科,第二点是怎么看待读书。跨学科我觉得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大家真的去多想想在学科交界的地方去,从其他的学 科学一些新的东西,然后引入到自己的学科,这是对人类知识大厦的建构本身很有好处,对 你自己的发展也会很有好处。现在经济学里面有几个思路,就完全来自政治学和社会学的过 去的 50 年的积累,只是把它们形式化了,做的比较漂亮。但是如果你不读那些书,你是没 有办法有这个深度的。我平时早上 9 点或者 8 点半就在办公室,晚上很晚才回去,什么时间都对着电脑在那儿 写东西,或者处理各种事务,哪里来时间读书呢?读书完全是自律。如果你在坐地铁的话,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去看一些电子书。另外,另一个方式是听书。亚马逊上面听很多有声书, 每个月 20 块钱,可以下 2 本书,然后在体育锻炼的时候把它们听了。如果可能的话,你还 是要做笔记。比如说我会出去跑 45 分钟,边跑边听书。听着听着我就把一些东西记下来, 然后跑完回到家第一件事情是把这个听到的东西记下来一些,这点非常重要。如果你读书完 全不做笔记的话,很快忘记了。有的朋友问,除了学术之外,平时是怎么平衡学术和生活的关系的呢?说实话,我没有 什么平衡。我觉得,身边的很多朋友都没有什么平衡。我觉得做研究是有潮起潮落的。有一 个阶段,你会非常想把这个东西做出来,集中精力,甚至于晚上睡觉睡得很少,五个小时自 然醒,然后又去想这个问题。这是很激动人心的一个阶段,可能一年也就十几天、半个月。大部分情况下,是细水长流的。这个时候,我觉得,心态很重要,锻炼身体很重要,好的人 际关系很重要,有一个学术以外的兴趣也很好。另外一点就是,我自己也是要不断地克服,在时时刻刻要跟自己的 ego 对抗,我不知道 最好的翻译是什么。怎么说呢,好像是自大也好,狂妄也好,就是跟“觉得自己很重要”这 样一个东西去对抗。孔子在《论语》里面说:“及其壮也,戒之在斗”。就是说,到你这个年 龄的时候,喜欢和其他人竞争。尤其学术界这个环境,促使你去和别人竞争。但是 don’t take it too personally。我前面已经说了,不要把它当成一个私人的事情。它就是一个学术的讨论, 不要把它上升到 ego 对抗的层面。这在很多非常细小的环节上都有体现。比如说,别人来讲一个研讨会。我们刚刚开始做 研究生的时候,就会倾向于说:This work sucks。然后就会很激烈地去批判。那我觉得,如 果真的是 this work sucks,你就知道这个东西是 sucks 就好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那也没 有关系。大家还是要以一个正常的、人对人的交往的态度来对待别人这个人。你看了多了就 知道,其实你的问题不在于那些 sucks 的工作,而在于有很多做得比你好的工作,你怎么向 他们去接近,你是不是可以在这个时间框架内,做得跟他们差不多好。学术归学术,在学术上你是要努力的,你有自己的品味,想要自己的东西更好,你对自 己失望,这都是可以的。但是不要把它上升到人的层面。有些人在做他们做的事情,你觉得 这个不好,这是人家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人家不完美的东西也会有闪光点。别人的工作 确实有更加有创新性和没有什么创新性的差别,但不要以这个来判断这个人适合我交往,那 个人就不适合,没有必要。这样会让自己很累。这跟自己的 ego 并不是有矛盾的。因为你越意识到自己的 ego,你越会觉得自己做的没 有那么好。我自己经常是有这样的感觉。有些即便已经发出来的论文,我觉得其实也没有那 么好,只是碰巧而已。
整理:图图、三餘、蒙蒙、Daniel、牙膏、丸子 lw、王振宇、梅哥、Sheryl.G、美丽世界的 孤儿、X 统筹:邓哲远、方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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